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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杨时旸)
那句关于一万年的台词或许会感动很多人,阿杰问宋呈希,你数学那么好,知道一万年是多久吗?还是初中生的宋呈希回,一万年就是一万年啊。阿杰说,一万年就是那个人离开你之后的每一天。他叼着烟倚靠在窗口,照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那一瞬间,眼眸却染了深情。这句话和阿杰在小剧场里喊出的那两句“爱最大”相互叠加,成为了这部电影的题眼,只不过,说出“爱最大”的时候,语气里都是玩世不恭,他也只能用那样的语气才敢喊出一句这样的话,不然,他不想矫情更不想暴露软弱。这部《谁先爱上他的》之所以成功,无非就是把一段“同志”情感普通化处理。这类题材由于先天原因,不可避免地会点染平权宣言的味道,不小心就会变得大义凛然,悲壮无比,觉得全世界都对其亏欠,满纸委屈,而在这个故事中,“同志情感”被调度得时远时近,在很多时候,那不过就是个背景,更多情况下,无非聚焦于家长里短,母子关系,争吵絮叨,内心独白。它的视角是从初中生宋呈希的眼中展开的,第一人称,孩童语气,倔强的半大小子遭遇了人生中难以想见的狗血剧情,自己的爸爸是同性恋,父亲因癌症去世,妈妈却发现保险金被留给了丈夫的男友。妈妈变得歇斯底里,上门讨要,这个本分的上班族女人和那个小剧场的落魄导演兼演员,互相进入了彼此的生活,儿子宋呈希则成为了一个观察者,一个窥探的视角,一个楔入阿杰生活的楔子,一个让母亲和阿杰彼此产生深刻交集的桥梁。
这个故事中的三个人心结各异,宋呈希执着于弄清楚眼前的这个阿杰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而妈妈刘三莲一直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的丈夫欺骗了自己半生,某种程度上说,相较于同性或者异性,她更在乎自己婚姻中的爱到底有多大比例是真的?而阿杰却把心思都用来遮掩悲伤。所以,故事线索很有趣的形成了三股自说自话,然后愈发向一处合拢聚集,最初,每个人都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把对方当做扰乱者,而后来,却深切地理解了彼此。
有人说这个故事是关于“同妻”的悲剧,但实际上,它远远超越这种烂俗社会新闻的层面,而是借由一个看起来戏剧冲突强烈的构架,反射了最普通的、最普遍的、每个人的情感与内心困惑。从形式上讲,它使用了戏中戏的结构,舞台剧的故事与电影本体讲述的故事互相交织,又混搭了大量手绘漫画的效果,一个悲情戏码,竭尽全力用喜剧呈现,把悲伤、心酸和无奈都尽力藏匿在最小的范围内,与此同时,故意切碎故事的顺序,用插叙让大量散碎片段扑面而来,一个人在面对自己的取向与社会文化压力之间的游移、决绝、无奈和反转,在面对死亡降临之际才敢于遵从内心的苦痛,一段段抛给人们看,所有人都会去想,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有人朝着爱奔跑却造就出恨,有人想让自己“正常”却愈发催生出异化,而这世上又到底有没有所谓正常与非常?
母亲刘三莲的扮演者谢盈萱在这个电影中贡献了影后级的演技,最意涵丰富的一幕,其实是她和阿杰的母亲相逢的一刻,她们二者的身份在逼仄的公交车座位上变得复杂无比,那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是“仇人”的母亲,刘三莲想要用最恶毒的方式进行报复,但同时,她又和自己一样都是一个母亲,无私爱着自己的儿子,两个原本尖锐对立的角色在某个时刻甚至可以完全重叠,一切变得难以言说。或许,那些尖锐的、锋利的、企图伤害对方以纾解自己的想法,就在这一瞬间开始变钝、卷边、逐渐开始感同身受。
近几年来,台湾的电影和电视剧愈发接连出现了很多亮眼的作品,《大佛普拉斯》《血观音》《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都是个中翘楚,它们用生活中最俗常的场景与对话,细密编织、缓缓叙述,突然间就斜刺入一刀,又或者给人一个拥抱。这种讲故事的方式已经少见于大陆电影。
刘三莲为了保护儿子,强迫他去做心理治疗,而最终,她却说那不过都是“又贵又骗钱”的东西,而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却意外成为了不贵但有效的心理疗愈。她不再逼问婚姻中爱的真与假,而是接受了生活中难以名状的混沌。就像最后那一幕出现的炸鸡,相比于之前她倾心的有机蔬菜,炸鸡才是真实的人间。
终于可以来说说《谁先爱上他的》,一部让我期待已久的台湾同性题材电影。前天看完,没有失望。可以说,这是一部拓宽了华语同志片表达格局,切中这个领域真正痛点的电影。
甚至,它让我想到了《我不是药神》。两者的相似之处在于,都借了喜剧化的外壳,来讲一个无比沉重的故事,而且这故事触及到了某项严肃的社会问题。《我不是药神》关于高价药品,而《谁先爱上他的》讲了同妻困境。
巧的是,去年金马奖,这两部电影分别拿到了影帝影后大奖。看过电影你就会知道,谢盈萱的表演绝对实至名归。最近一整年,华语电影里再没有哪个女性角色能像她演的同妻刘三莲这样,如此真实,如此饱满。
为什么我要把一部同志片拔高到社会问题片的高度呢?
之前的华语同志片,基本上都是在讲两个人之间的爱情故事,比如《蓝宇》、《春光乍泄》、《美少年之恋》等等,和整个社会大环境没什么关系。
极少数电影,比如李安的《喜宴》,触及到了中国同性恋者所面对的独特文化传统:我们讲究“孝顺”和“传宗接代”的家族亲缘伦理机制。可《喜宴》里里外外都是轻喜剧的拍法,对于问题只是轻轻地抬起,轻轻地放下,最后又给了个非常理想化的结局——父母无奈接受了孩子的性取向。于是所有可能会沉重的内容,全部都跳过去了,甚至都没有出现同妻的形象,因为和男主结婚的女人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性取向。
可事实是,中国现在至少有一千多万同妻。她们和丈夫结婚时,并不知道对方是同性恋。
再加上历史上曾经有过的同妻,那就更多了,根本无法计数。
如此大面积的婚姻悲剧,当然是一个严肃的社会问题。它所波及的范围之广,也许不亚于高价药品问题。一千万同妻身后,是一千万个家庭,是几千万人的生活状况。他们生活在日复一日的欺骗和压抑之中,找不到幸福的出口。
《谁先爱上他的》应该是第一部正面表现同妻处境,而且受到广泛关注的华语电影。前面讲过,虽然题材沉重,但这部电影有一层喜剧的外壳,它讲了一个很容易吸引眼球的故事,概括起来就是:小三和小王之间的撕逼大战。
一边是同妻,叫刘三莲;一边是同妻丈夫的男性情人,叫高裕杰。在他们俩看来,对方都是抢走自己爱人的第三者。只不过高裕杰是男的所以要多出一根,于是就从“小三”变成了“小王”。
而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宋正远,在故事的一开始就得癌症死去了,这时他的妻子发现保险金的受益人竟然不是自家母子俩,而是另一个男人,当然就气急败坏地去找那个男人讨说法,誓要夺回保险金。
小三和小王,可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一个是嗓门高脾气暴得理不饶人的泼妇,一个是讲话刻薄犀利脸还很臭的基佬,几场吵架戏都精彩极了。这种不太体面的出场方式当然只是个障眼法,剧情通过不断闪回交待,慢慢就会让你知道,他们俩都是多么可怜可叹的人。
小王,高裕杰,爱上宋正远后没多久就被对方抛弃,因为他要回去做一个所谓的“正常人”,也就是娶妻生子。于是高裕杰只能眼睁睁在街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另一个女人举行婚礼,从此陷入漫长的思念和煎熬。
十几年后,宋正远得了癌症,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又想做回自己了,于是又去找高裕杰。高裕杰痴情不减,无怨无悔照顾他,陪伴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小三,刘三莲,和宋正远结婚后就把整副身心都奉献给家庭,结果却接连遭遇晴天霹雳:丈夫坦白自己是个同性恋——丈夫要搬出去和情人住到一起——丈夫得癌症死了——丈夫保险金的受益人是另一个男人。
哪个女人受得了这些?
刘三莲完全崩溃,要去找心理医生开解,她最执着于要弄清的一个问题就是:丈夫到底爱过自己没有。
这段戏是女主角谢盈萱的演技高光时刻,值得逐帧欣赏。就凭这场戏,金马奖就跑不掉了。
从以上介绍就可以清楚,为什么两个人都会认为对方才是那个第三者。因为他们都是受害者,都在受着命运的无情捉弄啊。
可是这桩悲剧的源头,暴风中心眼,也就是宋正远,他的心态和处境又是怎样的?很可惜,被电影模糊化处理了。因为一开始他就死了嘛,之后也只是出现在一些闪回镜头中,只有几段只言片语。
他为什么要离开高裕杰?他怎么追求的刘三莲?他婚后生活怎样?怎么对待妻子?怎么对待儿子?后来怎么决定向刘三莲坦白?这些问题,都没有得到明确交代,只能靠观众各自脑补。
这是我觉得这部电影最大的一个遗憾。因为如果要把问题讲清楚,告诉一般观众悲剧究竟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宋正远就必须得到正面表现。
我也理解导演和编剧为什么要这么处理剧情,因为宋正远是有明显道德污点的人,而电影的出发点是要让更多人接纳同性恋,怎么能让一个做错事的同性恋当主角呢?
但这个问题又是无可回避的,任何一个看过电影的观众,都绝不会忽略宋正远的存在。于是我看到大量网友依然作出类似这样的评价:宋正远是骗婚渣男,死不足惜,让他得癌症死去都是便宜他了。
这样的理解,也不能说有什么错,但还是太浅了。如果你看完电影依然仅仅只是谴责骗婚渣男让他们去死,那这个电影就很难说推动了什么社会进步。
就好像,如果你看完《我不是药神》,仅仅只是谴责药商谋求暴利抬高价格,那也是太浅了。
说到底,药商赚钱,是出于贪婪;同性恋骗婚,是出于懦弱。贪婪和懦弱,都是人性中很难根除的弱点。而我们更应该关注的是,这个社会的大环境,是在催逼助长这个弱点,还是化解压制这个弱点。
人性经不起太严峻的考验。都是普通人。是普通人,在高压之下就难免犯错。正确的做法是,先承认这个错误,再去探讨如何去解除那个高压。
所以我觉得不必太过顾及政治正确。同志片里的主要角色也可以犯错,重点是说清楚,他为什么会犯错。
中国男同性恋的困境就在于:要么找个女人结婚向父母行孝背负“骗婚渣男”的罪名,要么顶着压力做自己背负“不孝孽子”的罪名,反正不管怎么做都有错。虽然除此之外还有第三条道路:男同和女同之间的“形式婚姻”,但那也是超高难度的操作,而且还要面对生孩子的问题,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孩子成长,于是第三项罪名“对孩子不负责任”又要戴到头上。
看起来就是无解的人生死结。
绝大多数同性恋最后都选了隐瞒性向结婚生子,这是否说明同性恋都是毫无道德底线的大骗子呢?可实际上,同性恋和异性恋的整体道德水准并没有区别,勇敢做自己的人在任何一个群体都是极少数。结婚生子的同性恋,压力在于时刻要伪装演戏;而做自己的同性恋,却要背负周围整个社会的异样眼光。演戏只要不出差错,还可以苟且偷生安安稳稳活下去,而对于大多数在乎外界眼光的中国人来说,周围只要有一个歧视的眼神,就会让他瞬间失去活下去的动力。
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我的选择当然是做自己,我也挺瞧不起那些结婚生子的深柜同志的,每次遇到这种,我都忍不住想骂一骂他。可是要我说出“你该死”这种重话,我又说不出口。因为我知道他只是懦弱,他罪不至死啊。
就像电影里的宋正远,他是施害者,同时也是受害者,他一辈子都在压抑自己。骗妻子,也在骗自己。他对妻子是深怀愧疚的,虽然保险金受益人是高裕杰,但遗产还是留给了妻儿。
电影里有一处细节:宋正远生前看了一半的书,高裕杰一直按原样放在桌面上。那是一本什么书呢?仔细看镜头:
《人间失格》,作者是日本的太宰治。这是一本对人生极其悲观的书,书名的意思是“丧失生而为人的资格”。那句我们经常看到的“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就是从这本书延伸而出。太宰治最后自杀身亡。
电影还提到宋正远给儿子写了一封信,但具体内容并没有透露,后来片方把这封信放上了FB:
这些本来可以丰富人物的内容,在电影中都被抹去了或者只是一带而过。
就我所知道的,那些以深柜状态进入婚姻的同志,确实有很多因为愧疚对老婆很好,在外努力赚钱养家,回家后还会承包所有家务。
也有些是自我认同不坚定,甚至有自我憎恨情绪,想要改变自己,天真地觉得只要和女人结婚,时间长了自己就会变正常,可后来发现根本改变不了。
还有的是自己条件比较好,要么长得帅,要么有才华,要么性格温柔,天然地容易吸引女性,被女性追求然后稀里糊涂进入婚姻。
我看过的一个最极端的例子是,同性恋丈夫主动向妻子摊牌要求离婚后,妻子坚决反对,要死守这个婚姻,并承诺可以接受丈夫带男性情人回家,过三人生活,可后来还是战胜不了嫉妒的本性,反反复复在泥潭里无法自拔,痛苦万分。
电影里的故事也有点像最后一种,宋正远长得一表人才,又是大学老师,而刘三莲是身处社会底层的平凡女人,后来即便知道他是同性恋,还是不忍放手,想表现得更好一点留住他的心。
其实仔细想想,问题的根源到底在哪里呢?这是一个同性恋问题,又不止是一个同性恋问题。即便夫妻双方都是异性恋,又有多少人的婚姻从一开始是因为爱而结合的?有多少异性恋也是迫于社会和父母的压力,或是只看桌面上的条件不看内心的感情,胡乱找一个人草草结婚,内心再无波澜?
我们的社会,我们的文化,都太看重婚姻的价值,又太看轻“爱”在婚姻中的份量。这才是悲剧的根源吧。
相比32年前祁家威的孤军作战,今天,台湾的LGBTQ群体已经不再是白先勇先生笔下“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独自彷徨街头,无所依归的孩子们”,而是一群可以直面阳光、争取自由的平等公民。
《谁先爱上他的》不是一个喜剧。
虽然导演很想要把这个本质就是一个巨大社会悲剧的故事以一种类喜剧的形式表现出来(多得了演员们尤其是女主角谢盈萱的精彩表演),但在那些自带戏剧冲突的角色设定之间,导演将LGBTQ平权这个日益迫切、极其严肃且重要的社会议题轻轻地揉进观众的心里。
这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对这个群体真实性和现实性的呈现上,让观众对LGBTQ的认识不再停留在两个人之间“爱情挣扎”的层面,在推动这个群体的人权平等上是大有裨益的。
它涉及到生活柴米油盐的各个方面,对父母的影响、来自疾病的压力、事业环境的桎梏、子女教育……这些都需要一个允许人权平等的环境来支持。
那些你我生活里唾手可得的东西、觉得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想要随手抛开的权利,在LGBTQ群体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是那样的遥不可及。这种不可得所造成的绝望,是你所无法想象的。
它就在你的身边,但你永远无法触摸得到。
为了得到这些东西,为了成为大家眼中的“正常人”,他们不仅自己需要付出巨大代价,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那些爱他/她的人,同样不可避免地承受着不应当的压力,他们成为了生活不幸的风暴中心。
委身黑暗王国并不是没有代价,午夜早已将命运的价格牌不怀好意地置于你难以察觉的角落。
《谁先爱上他的》里的“他”——宋正远,就是这样的一个悲剧,因为他对“正常”的渴望,把其他人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在电影里还活着的三个人,寡妇三莲、“小三”阿杰和儿子宋呈希都是无辜的人。他们本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情感折磨(对于阿杰来说,还有身体上的伤害),而这一切都在宋正远决定要有一个正常的妻子一个正常的家庭时埋下了祸根。
在宋正远发现自己有癌症时候,第一个受到牵连的就是妻子三莲,她发现,即使自己穿上性感内衣,愿意在床上做一个“淫妇”,也再无法让丈夫回到家里来了。因为丈夫决定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重新做真正的自己。
第二个是阿杰。
第一次被爱人以想要“正常”生活的理由抛弃,背负着自己是一个不正常人的指责无心生活。爱人重新出现之后也并没有办法好好享受”正常“的恋爱生活,而是承担起了照顾重病恋人的生活重任,并不惜向地下钱庄借下高额金额来支付手术费用。
第三个是他的儿子宋呈希,父亲的突然转变和消失,令他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产生了非常严重的不安全感。
相比起演员的精彩表演和情绪铺就,影片的缺点非常显而易见。
正如导演自己都说,最后的版本几乎是从垃圾箱里剪/捡出来的,以往那些因为构图不美、有瑕疵而被抛弃的镜头重新被起用,一切以演员的表演和情绪表达为最高标准来进行剪辑,所以你会看到相当多的镜头画面凌乱,不同镜头之间过渡生硬、甚至配乐有时也显得非常突兀。
但导演成功将观众的焦点放在了她希望大家注意的地方。演员表演如此出彩,剧本如此扎实,几乎令其他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可以得到相当程度的谅解和忽略了。
片名《谁先爱上他的》比起英文译名Dear Ex要巧妙得多,因为它不仅挑明了剧中两个主要角色的关系,更为整个影片的剪辑逻辑和剧情推进构建了一个可以坚持到最后的悬念: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小三。
观众看到的第一个时间线是宋正远和三莲结婚并生下呈希,发现自己有绝症之后决定离开这个家庭与阿杰生活在一起,阿杰成为了这个家庭的第三者。
后来随着各人回忆片断的增多,我们看到一条更长的时间线。原来阿杰和正远早就在后者结婚之前就已经相识,三莲变成了这段关系的第三者。
而在最后三莲回忆她和正远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感到自己堕入爱情时(正远在为剧组创造音乐购买风铃乐器),比我们两主的首次相遇,还早几个小时。在这段回忆里,我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会笑的刘三莲,是那样的美丽。
三莲在阿杰和正远认识之前,就已经先阿杰爱上了这个男人,她不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第三者,却成为了这段感情路上的一个无辜译站。
阿杰虽然是这段感情的原配,反而承担着这段感情那些最为痛苦的回忆,那些基于“正常”的美好,他一点儿边都没有沾上。
电影的剪辑逻辑不断地在”谁先爱上他“和”谁是第三者“两个概念之中来回切换,这中间细微的差别成功地让电影里的每一个角色,几乎都得到了谅解。
当然,除了宋正远本人。
把责任都推到一个抛弃旧爱、骗婚、遭受癌症折磨的宋正远身上,指责他的懦弱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无疑是一个非常取巧、轻易和省事的决定。
导演无意要指摘特定的一个人,甚至在故事的2/3之前,连宋正远的正脸都没有给一个。
这不是导演对这个角色的唾弃,而是不愿意过多地将这个角色形象固化为具体的一张脸、一个人;因为,有了具象的一个人,观众总是比较容易将怒气发泄到特定的这个个体身上,而忘了造就这个人的社会环境。
《谁先爱上他的》在台湾上映的时间,不可谓不关键,很明显就是为着11月24日公投助势而上的。
亚洲LGBTQ平权方面,台湾谦称第二,怕是没有别的地区敢第一;但即使如此,2018年台湾的同性婚姻进程也遭到了一个不小的打击,这就更需要强有力的文化产品来做精神支持和进一步情感铺垫。
关于台湾LGBTQ平权运动,不得不提及2017年的大法官释宪和2018年的公投。
2017年5月24日大法官第748号解释完整版:
1. 民法第4编亲属第2章婚姻规定,未使相同性别之二人,得为经营共同生活之目的,成立具有亲密性及排他性之永久结合关系,于此范围内,与宪法第22条保障人民婚姻自由及第7条保障人民平等权之意旨有违。
2. 有关机关应于本解释公布之日起2年内,依本解释意旨完成相关法律之修正或制定。至于以何种形式达成婚姻自由之平等保护,属立法形成之范围。
3. 逾期未完成相关法律之修正或制定者,相同性别二人为成立上开永久结合关系,得依上开婚姻章之规定,持二人以上证人签名之书面,向户政机关办理结婚登记。
2018年11月24日,台湾“九合一”选举,十个公投中,有五个与同志婚姻和同志性别教育相关。其中包括:
第十四条:你是否同意以民法婚姻章保障同性别两人建立婚姻关系。
第十五条:您是否同意,以“性别平等教育法”明定在国民教育各阶段内实施性别平等教育,且内容应涵盖情感教育,性教育,同志教育等课程。
很多人会不太明白,为什么大法官都已经释宪现有民法违宪,为什么还会有第十四条的公投出现。
其实解释文共有三点,很多人都将重点放在了第一和第三点,对第二点中的“至于以何种形式达成婚姻自由之平等保护,属立法形成之范围”未多提及,而正是这一点为公投第十四条找到了法律空子。
另立专法的公投选项看似进步,实际却是别有用心。
专法真正有争议的地方在于它的面向,也就是专法的特定性,它是专门针对同志立法,一方面将同志排队于普遍性的民法婚姻认定,另一方面为同志设置同性伴侣专属的伴侣法。
尽管在本质上,法律上婚姻和伴侣认定并不冲突,但反同方在倡议同性伴侣专法的时候,却是以反同婚姻为必要的大前提,要求法律在排队同性婚姻的条件,另以专法形式承认同志伴侣关系。
在这个另立专法的排除逻辑之下,同性婚姻和伴侣法也无法并存。
另立专法除却有歧视之嫌外,在使这个新立之法达到宪法所规定的平等待遇所需要的时间和工程,要远远大于直接修定民法原婚姻章,而这一段都源于当初司法院大法官释宪时的保守和谨慎(甚至有些取巧心态)。
五项关于同志、性别教育的公投,在台湾的五个电视台分别有共二十五场公开的电视辩论。
反对方无一例外地都在宗教教条中寻找支持力量,或深或浅地有着宗教背景。
像台湾伴侣权益推动联盟这样的民间团体支持方背景来源则多元得多,有中学老师,甚至也有牧师这些带有宗教性质、但愿意与时俱进的个人。
双方在电视上的公开辩论,给予台湾民众一个了解LGBTQ群体文化的机会。
对于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台湾社会,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发声”机会,让普通大众、最主要是让老一辈的居民能够看到这个群体真实的一面,而不是道听途说。
除了伴侣权益推动联盟之外,台湾其他的LGBTQ公益团体也不遗余力地借着公投的机会向台湾民众提供尽可能多的渠道了解这个日渐焦虑的群体。
比如台湾同志咨询热线,在公投期间,就增加了咨询热线的运营时间,除了常规的周一四五六在线外,新增了周三运营时间之余还延长了每天的接听时长。
除了争取公投的票数,这些团体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给身在其中的同志朋友精神和生活支持。
同志热线通过线下培训和视频,给予同志朋友指导,引导他们怎么在支持挺同公投的同时,学习如何在当前稍微混乱的政治环境当中适当地处理自己的同性身份的认同。
2017年大法官释宪之后的狂喜,在这一场公投之下转为全体恐慌,好不容易看到的平权曙光,极有可能前功尽弃。
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更容易令人绝望。
就好像印度2009年和2014年关于377条例(英殖民时期草拟并生效的将印度境内同性性行为定义为非法的条例)的撤销和恢复,就让那些因为当初政策允许大胆出柜的同志完全曝光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而这一次再也没有权威去保护他们。
在整个公投过程中,反同人士会通过投放大量的广告游说不明就里的长辈群体,让年轻一代的同志朋友感到愤愤不平,有些还没有出柜的朋友,可能会出于情绪激动的原因当下出柜。
但这种未经详细考虑和规划的出柜,极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们和家人的关系,甚至是事业发展等等。这时,理智的应对方式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除了民间团体,LGBTQ群体中的每个人都在用自己不同的方式去成为这场战斗的一份子。
一个台湾朋友,他不是任何一个机构的义工,就是普通的一个人到中年的男同志。从2017年大法官释宪期间开始,就用个人脸书,来表达自己对同志权利的捍卫。他只要看到脸书上的反同言论,就会在下面留言,很详细的说明自己的观点。他把那些留过的言截图下来,收集起来。
他说:
我为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感到骄傲。我想用一个人的立场,仅仅就是代表自己本身,花时间和反同人士在网上一对一的辩论,来捍卫同志权利。
在进一步谈及对公投结果感想之前,我想再简单分享一下台湾LGBTQ平权的历史,这样可能大家会有一些更为客观的理解。
台湾LGBTQ运动先驱祁家威,就请求与男性公正结婚,并提出同性婚姻法治化的请愿,遭到政府机构拒绝。
作家许佑生与乌拉圭籍的Gray Harriman于台北市浮华饭店,公开举行台湾首场同性婚礼,引起国内外媒体关注,这也让他成为了台湾LGBTQ群体的代言人。
祁家威具状声请同性婚姻释宪,司法院大法官决议不受理。
中华民国法务部拟定“人权保障基本法”,草案第二十四条提出“为保障同性恋者人权,民定国家应尊重其权益,同性恋者得依法组成家庭及收养子女”。
民进党政府的总统府人权咨询委员会通过了“人权基本法”草案,部分内阁成员反对,无法进入立法程序。
陈敬学与高治玮为了争取平等结婚权,向台北高等行政法院提起行政诉讼。
他们2005年订婚,2006年公开举行婚礼,但于2011向台北市中山区户政事务所办理结婚登记时遭到拒绝。2011,两人提起诉愿,台北市诉愿审议委员会予以维持原处分。
遭到拒绝之后,陈高两人向行政法院提出行政诉讼,审判长决定将此案声请大法官会议释宪,此后起诉人表示在其个人脸书上,有不认识的网友做出死亡威胁,陈敬学与高治玮在不满司法系统拖延判决和安全考量下,于2013年1月23日撤销起诉。
台湾伴侣权益推动联盟将“多元成家立法草案”送进立法院。尤美女委员提出民法修正版同性婚姻法案,并完成一读送入司法委员会,法务部公开反对。
司法及法制委员会排审“婚姻平权草案”,会中立委意见分歧,不少委员回避拒审,以致审查并无进度。
基于法案遭立法院搁置,无法有所进展,台湾伴侣权益推动联盟也宣告将走司法途径,双管齐下,推动婚姻登记行政诉讼。
高雄市成为第一个开放同性伴侣注记的地方县市。
蔡英文在个人脸书首度公开表达支持婚姻平权。
大法官释宪,具体见上。
2017年的大法官释宪和2018年的公投失败,一年之间让这个群体经历了天堂与地狱的落差。
虽然最终的公投并没有通过,但是两项公投(第十四条和十五条)都分别获得了300多万张的选票,每一张选票都是一份支援的力量。每个人都尽力参与到讨论中来,这是目前许多台湾人的做法。他们觉得只有自己去关心那些政策和法律,那么那些政策法律才能真正代表他们的利益和福祉。
没有人是局外人。
相比32年前祁家威的孤军作战,今天,台湾的LGBTQ群体已经不再是白先勇先生笔下“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独自彷徨街头,无所依归的孩子们”,而是一群可以直面阳光、争取自由的平等公民。
个人公众号:DramaMatters
撰文:Robin & Chris
《谁先爱上他的》单论立意和意义就至少是2018年度华语五佳,毕竟探讨伦理和道德、同性和异性、家庭和真爱的华语片太少了,上一部还是25年前的《喜宴》。
《谁先爱上他的》整体不见得比《我不是药神》好,但单论完成度还略胜一筹,因为《我不是药神》为了过审仍然进行了自我审查,而《谁先爱上他的》则创作更为自由和大胆,里面探讨的很多问题都要么是以往华语片不敢说的,要么是总是逃避的。
二刷时第12分钟阿杰习惯性地去医院给宋正远送早餐,他笑容渐渐消失,才猛然想起来宋正远已经去世。
随后他又故作镇定,假装很坚强,这一幕实在太催泪。
而母亲接受儿子则最治愈,这样一个看似最顽固、最保守的老人都能接受自己的亲生儿子是同性恋,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但就是这样一部优秀的华语片,很多人却因为“三观不正”打了差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看电影总是抓着三观不放,而且他们对“三观”的理解往往很奇怪,他们不允许电影里出现出轨、骗婚、婚外情,主角必须永远只爱一个人。
比如《钢琴课》,1994年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就因为女主角爱达有丈夫孩子了还和邻居有染,有人就打了差评,理由是“说穿了就是个出轨故事”“这电影简直就是变态电影的典范”“恶心、做作”。
比如《英国病人》,1997年奥斯卡最佳影片,就因为考古学家艾马殊和已婚妇女凯瑟琳谈恋爱,有人就打了差评,理由是“三观有点厉害”“不能忍受婚外恋还那么理所应当”“毁三观”。
比如《泰坦尼克号》,1998年奥斯卡最佳影片,就因为罗丝都订婚了、有未婚夫了,还去和杰克谈恋爱,有人就打了差评,理由是“不就讲了老奶奶的一夜情吗”“无非是骗炮”“非常让人反胃的电影”。
比如《断背山》,2006年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就因为杰克和恩尼斯都结婚了还藕断丝连,有人就打了差评,理由是“凭什么让女人做他们的牺牲品”“不就两个骗婚gay,有毛好感动的”“我厌恶明知自己是同性恋还要和女人结婚,最终把妻子儿女全部伤害了自己还在那边自怨自艾的臭男人”。
比如《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2018年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就因为埃利奥和邻家姑娘、以及奥利弗都发生过关系,有人就打了差评,理由是“为什么这么多影视作品都还在宣扬男同性恋可以男女通吃这样一种错误讯息”“小男主渣爆了”“看完想把两个渣男男主炸上天”。
比如《廊桥遗梦》,美国电影协会“百大经典爱情电影”之一,就因为弗朗西斯卡都结婚了还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还出轨摄影师罗伯特,有人就打了差评,理由是“有些恶心”“难道婚内出轨也是对的”“这道德有多扭曲啊”。
比如有人给《花样年华》打差评说“王家卫表达的思想是什么?是出轨吗”,有人给《包法利夫人》打差评说“剧情好渣是怎么回事”,有人给《爱到尽头》打差评说“当小三还有理了”……
还有《消失的爱人》《赛末点》《天才瑞普利》《昼颜》《布拉格之恋》《有希望的男人》……但凡是涉及出轨,或者男主是渣男的电影,就有人因为“三观”而打差评。
当然也包括这部《谁先爱上他的》,人们打差评的理由是“这电影确实是大部分男同的写照”“我弱我有理啊”“道德层面上站不住脚”“就是一个渣男骗婚的故事”“骗婚有什么可感动的”……
以上电影的共同点是什么?都是有出轨或者骗婚,或者婚外情的情节,所以很多人说“三观不正”。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的电影都不能拍出轨、骗婚、婚外情了?
只要拍了出轨、骗婚、婚外情,那这部电影就是渣男出轨的故事,就是导演呼吁大家去出轨、鼓励大家去骗婚,就是三观不正。
这让我想起了前段时间的传闻,规定以后电影中女主角从头到尾只能喜欢一个人。
这个当然是假消息,广电不可能这么要求,他们最多看看电影中是否涉及政治、色情,至于主角爱几个人、有没有出轨他们是不会管的。
恰恰相反,这倒是很多网友的要求,他们不允许电影中的主角出轨,他们要求电影中人们必须专一,不能出轨,不能骗婚,不能有婚外情,否则他就要说这部电影三观不正,然后打上一个差评。
不得不说网友比广电还严格啊。
《谁先爱上他的》中宋正远骗婚的确不对,但导演只是把它拍出来了,又没有说鼓励大家去骗婚。
就好比《盲山》,白雪梅最后忍无可忍砍死了“丈夫”黄德贵,你能说这部电影是在鼓励你杀人吗?
电影正是通过白雪梅的爆发,侧面反映人贩子,以及村子村民的恶毒。他们太恶毒了,达到了想杀了他们的地步。
又通过白雪梅落到个判刑坐牢的下场,更加突出白雪梅的凄惨人生,从而说明拐卖妇女多么可怕,是会毁掉受害者的整个人生的。
恰恰相反,那部《嫁给大山的女人》,女主角山菊被拐卖到大山,不仅没有杀人,还依依不舍地决定留在大山当老师,最后豆瓣只有2.1分。
《嫁给大山的女人》表面上的三观正,恰恰是最三观不正;《盲山》虽然结局很悲惨,其实才是真正起到了反映拐卖的可怕之处的作用。
《谁先爱上他的》当然也是如此,刘三莲向大妈“告密”的确可恨,但这是不是侧面反映了仍然有很多人歧视同性恋?所以很多人不敢出柜,因为让别人知道他的同性恋身份是件很可怕的事,甚至是别人可以用来威胁他的事。
宋正远骗婚也的确不对,但如果人们对同性恋更加包容,是不是当初他就不需要一个“别人看起来很正常”的婚姻了,是不是就不需要骗婚了?
单单是刘三莲那句“全部都是假的吗”就说明导演不仅没有支持骗婚,而是反对骗婚。
刘三莲这句台词实在太让人痛心,反映了骗婚会害人害己、会一口气毁掉三个人的生活的危害。
导演真要是支持骗婚,就不会拍刘三莲见心理医生这段了。
的确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骗婚,也的确任何情况下都不可出轨,但电影中的剧情和现实生活是两回事。
主角是渣男的电影太多了,难道只要主角是渣男就是烂片?好电影的主角必须非常专一,从头到尾只爱一个人?
就好比几乎每部动作片中主角都杀了人而且没有接受法律制裁,你能说这些电影是在赞美杀人犯、洗白杀人犯吗?
他仅仅是影视作品中一个虚构的角色,并不能说明电影三观不正。
导演只是把这个剧情拍成电影,但他并没有说他支持这种做法,还是不支持这种做法。
如果每部电影中的主角都是一心一意、专一不移、从一而终,男主和女主相爱一生,没有任何背叛对方的举动,甚至一点念头都没有,试问你真的想看到这样一部电影吗?
看动作片、科幻片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想过电影中主角杀了人就该判刑,因为我们明白主角只是影视作品中的一个虚构的角色而已。
然而看完《谁先爱上他的》,很多人都觉得宋正远是个骗婚的渣男,不但没有任何让人感到感动的地方,甚至很恶心、很毁三观,那么这个时候我们是否忽略了他也只是影视作品中的虚构角色的事实?
宋正远很渣,并不代表导演想让观众向他学习。
就好比《教父》是讲述黑帮家族的故事,并不代表导演就号召大家去混黑道;《绝命毒师》是讲制毒的美剧,并不代表导演就鼓励观众去制毒。
透过宋正远骗婚的行为,我们看到同性恋的生活艰难,看到仍然很多人歧视同性恋,看到很多同性恋不敢出柜甚至明明不爱女人还和她结婚,看到很多人不懂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会因为他爱一个人而难过……这才是电影真正想要表达的主题,而不是一句“不过是一部渣男骗婚的故事”可以概括的。
导演拍骗婚,并非鼓励你骗婚,而是通过拍骗婚来反映一些伦理和道德、爱情和人性的问题,是想让观众通过骗婚看到它背后的东西。
骗婚、出轨、婚外情任何情况下都是不对的,但并不代表电影里出现了这些情节就是三观不正。
如果人们一直不懂这个道理,仍然不接受一部电影里出现骗婚、出轨、婚外情的情节,非要每部电影里主角都非常专一,那么之前谣传的“以后电影主角从头到尾只能爱一个人”的假消息,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弄假成真,成为影视作品的硬性规定。
届时,影视作品中再也没有骗婚、出轨、婚外情的情节,男主和女主从头爱到尾,没有小三,没有小王,不劈腿,不吵架,不离婚,不脚踏两条船,多么美好啊。
刘三莲和高裕杰的人物塑造,建立在人们对于同性婚姻普遍持支持态度的先决情感倾向上,刘三莲的泼辣和强势实则是为同性感情正名做让步,高裕杰被塑造成一个忠犬王宝钗,让原本和《后来的我们》一样的类出轨事件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反而不用背负传统女性“小三”应该背负的道德审判;这个政治正确好不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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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先爱上他的》由于喜剧向的人物设定,以及题材自身所带的话题性,率先在第20届台北电影节上大放异彩,狂揽最佳长片和影帝影后。之后便顺理成章地以18年度台湾电影种子选手的身份,进入到一年一度的华语电影竞技场——第55届台北金马影展中,台湾业界对其寄予厚望,都希望它可以在各大奖项上有所斩获。最后,凭借谢盈萱外放的表演拿下金马影后,这是在被一众大陆影片的围剿中,保留下了台片最后的一点尊严。
作为过去一年台湾电影最后的一块“遮羞布”,当被吊足了胃口的它终于来到大陆观众面前时,并不神秘的面纱也得以揭开。但是在揭开《谁先爱上他的》的面纱之后,你会发现,这是一部借用了“同妻”题材外壳,却罔顾该主体对象感受的兜售虚假“爱最大”价值观的矫正向电影。影片用一种不负责任的方式进行着“同性爱情至上”这类空泛的标语式宣传,从而进一步忽略、引导,甚至变相矫正着大众对于“同妻”群体在形式婚姻中受到的真实伤害的态度。这样一部作品,在票房和口碑双攀升的情境中,是必须引起警惕的。
乘着台湾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政治东风,《谁先爱上他的》为自身招揽了许多的话题红利,这本该引起创作者们更多的整体性思考和细致化体察,但可惜影片在这两点上的完成度都无法令人满意。
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成品,是一个推翻先前剧本、大部分素材从剪辑室垃圾桶里抢救回来、零散拼凑起故事线,并用涂鸦风格和人物旁白进行后期串联补救而成的电影。这着实是一种不专业,所以最后呈现的效果也让人失望。这个靠后期剪辑去缝合的故事,最大的矛盾在于,视点选择与所表现主体的不契合。人物视点的飘移让故事重心像槓杆一样被撬起,悬浮于半空之中,创作者再想架设起一座沟通真实情感的桥梁,就无法顺利达成了。
影片通篇运用儿子宋呈希的视角去审视,父亲死后,母亲刘三莲与父亲的男性情人高裕杰之间爆发的矛盾,跟随着叛逆的青春期男孩的视角,摄影机和故事在刘三莲和高裕杰之间来回摇摆,但并没有将连贯的注意力落到他们身上,这造成了人物情感表现上的断裂。从相关的访谈中得知,影片的创作灵感,来自导演徐誉庭一位多年后重逢的同学,她给徐誉庭讲述了自己亲眼遇见丈夫与男性偷情的经历。正是同学在讲述过程中,难以置信丈夫是同性恋,并且激动地拒绝承认自己的悲伤的状态,激发了徐誉庭对“同妻”群体的兴趣,引导她创作了这部影片。所以影片的重心,本应该是这个妻子刘三莲,本应该可以是一个认真去探索「同妻」境遇的故事,但编剧和导演没有选择怎么做。创作者们选择了一个折衷的方式,增加所谓「小三」高裕杰的戏份比重,来平衡、冲淡刘三莲身上需要承担的戏剧压力和悲剧性主题,改以一种剑拔弩张的外放形式去完成一种喜剧尝试。这种化悲为喜的策略是可以接受的,但问题在于,他们最后选择的落地方式和呈现效果没有达到目的。儿子作为主观视点去看大人的矛盾这种方式,是在弱化矛盾,是在避重就轻,是可以通过他的独白“他是坏人,他应该是坏人,可他为什么不难过”就可以不去呈现对方的真的“难过”,可以通过独白“她又来了,3,2,1”就让角色开始随心所欲地歇斯底里。面对至亲至爱的死亡并不代表都要失声痛哭与混乱无助,但是不意味着就可以这么简单地处理成,一个儿子眼中“只爱钱”的母亲和一个苦守寒窑十八年的当代男版“王宝钗”。这样不仅丢失掉刘三莲作为灵魂人物的核心吸引力,而且让高裕杰这个角色成为了男式圣母,最后的性情升华在有经验的观众面前显得颇为勉强,因为感情作用力没有给到位。
宋呈希的最大作用是叙事性的,他的离家出走借住高裕杰家成为另外两大主角可以交锋的契机,这是一个缘由,但不足以支撑起一个全长的故事,之后的重点应该放在刘高二人对这份保险金的不同反应和彼此之间无法相容的对抗。但影片似乎从一开始就在明确地指向和解,指向越来越和气的重组一家人,嘴上的骂战只是一种表象,是唯一能维持人物矛盾的体现,但是你会发现,影片的人物关系一开场即是最高点,之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奔向互相理解而去,根本没有要从中作梗的心思。影片的重点从探讨这个死去的男人给在世三个亲人造成的混乱,变成了“儿从天降”与“爱屋及乌”的养成游戏。这依然是一种避重就轻的处理方式。
再者一点,如果影片选择了儿子宋呈希作为主体视点,那应该呈现的是一种相互割据的微妙三角关系,并发展其与父亲宋正远的父子线。但影片的主体还在让渡,还是母亲和情人,那添加这层儿子的外部视角又使得主体表现不淮确不清晰,这种隔靴搔痒的凝视并没有解决核心问题。同样,影片对于父子二人之间的故事也处理得漫不经心,没有投放过多的注意力,只通过一句“你爸其实很爱你”和一场父亲病重校门口偷偷探视儿子的戏来表现。而这场戏,依然也只是一个彩蛋,一个附加在大段落表现同性情人相儒以沫,陪伴你走过生命最后旅程的闪回插曲而已。全程儿子对父亲的态度极其模糊,他好像对于父亲的同志身份一点都不感兴趣,也一点都不困惑,他的注意力全在对抗烦人的老妈和观察这个要抢走他爸保险金的男人身上。但是按照常理,这个男孩除了对抗母亲和好奇父亲的情人以外,真的就没有一点对于父亲的复杂感受吗。这一点,对比秘鲁的同志电影《彩塑男孩》,就是一个男孩对于自己父亲同志身份本能的困惑和对抗,进而引发对于自身取向的探索和认证。这才是符合正常逻辑的处理方式,即使《谁先爱上他的》的落脚点不在父子关系,但必要的人物状态是应该去挖掘和呈现的。
继续探讨角色塑造对于影片气质的影响和导向问题。
刘三莲和高裕杰的人物塑造,建立在人们对于同性婚姻普遍持支持态度的先决情感倾向上,刘三莲的泼辣和强势实则是在为同性感情正名做让步,从而达到宣传“爱最大”这个主题口号的目的。而高裕杰则被塑造成一个忠犬形象,让原本和《后来的我们》一样的类出轨事件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反而不用背负传统女性“小三”应该背负的道德审判。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致命的导向性问题,通过强化妻子的外在表现来弱化“同妻”群体所受到的伤害和真实的疗癒过程,转而一味高歌男同性恋之间爱情的伟大,这种“政治正确”显得有点不道德。其实影片最讨巧的地方在于宋正远的死亡,在“死者为大”的华语社区语境之下,我们竟然不能追究丝毫他的过错。这个故事前史的本质就是一个骗婚的男同性恋在发现自己身患绝症之后反悔,想要与妻子离婚重回同性恋人身边的类出轨事件。宋正远是造成一切矛盾的根源,他切切实实地摧毁了自己的家庭,并给妻子、儿子和情人造成了痛苦。但因为他已经死了,影片在闪回中呈现的,依然是,也只能是人们记忆中的关于他的美好的愿景。因为人们在怀念死者的时候,往往蒙上了一成好人滤镜,何况怀念对象是你至亲至爱的人,你怎么捨得骂他,影片又怎么捨得骂他?
谢盈萱的表演,比如心理咨询室“真的没有一点爱吗”的痛苦诘问,部分地掩盖了刘三莲这个角色的单薄敷衍,但观众依然可以从影片的缝隙中觉察到,刘三莲的歇斯底里其实并不是这个角色所能表现出来的全部,也不应该是全部,影片应该给得更多、更丰满。作为一个被丈夫欺骗十几年的妻子,在被丈夫告知他是同性恋,他要因为一个男人而离开这个三口之家的时候,刘三莲的反应是对的;当刘三莲背负着强大的道德压力对高裕杰进行报复,告诉阿杰母亲,她的儿子是同性恋的时候,刘三莲的行动也是对的,但除此之外的很多片段,她都仅仅表现得像个典型的拿青春期儿子毫无办法的更年期妇女而已。
刘三莲的歇斯底里和庸俗,不是用来剖析命运施加在她身上的苦难,而只是为了让故事有个衝突。她发现丈夫死后的保险金不是留给儿子,而是留给了他在外的情人,她的抗争手段,从始至终,毫无展现,最多就是进行了一次最后一定会被和解的告密。综观整部影片刘三莲的行动,作为一个孩奴,她一步步地陷在为“爷俩儿”的生活提供后勤保障的泥沼里;对于夫妻情感的困惑和自身婚姻失败的不甘,影片只是通过一段和同性恋情穿插在一块的闪回去回溯。
故事行至中后段开始呈现一种没有明确目的的、无以为继的散乱感,因此又通过剪辑加入大段落的同性恋人往事的闪回,给观众速成一种情感积蓄。这是为之后到来的既定的大和解做淮备工作,但这种推演情感的方式带有着明显的加塞嫌疑,是补救性质的。最后的矛盾大和解可想而知,是一种强行的我需要故事有个美满结局”的和解,让每个人物在所谓的特殊场域做一个“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仪式,来结束这个在影片中的现实时空本不可能那么轻易化解的故事。在现实时空里,刘三莲的“原谅”仅是通过一次伤病、一串风铃和一出逝者百日祭典的戏剧就化解了。把前史后事交叉剪辑在一起做信息并置处理,不代表这个人物在当下情境就能得到解脱,如果蒙太奇那么有用的话,那我们都愿意活在电影里了。背叛和质疑不再称其为痛苦,只要一闪回,我马上就能对一切释然。
对于人物的形象塑造,对比智利电影《普通女人》,会发现强势的“同妻”形象其实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真正能形成情感震慑力的可能往往是来自脆弱维持的表面文明和欲盖弥彰的伪善行径。虽然有人物性格与阶级上的具体差异,但是在对待逝世家人的跨性别情人时,《普通女人》里所展现出的有层级的複杂伤害,首先是带着理性文明的面具登场的。观众能轻易地从妻子一系列虽然克制的神态语气中,识别出她对于女主人公作为跨性别群体歧视且厌恶的情绪。这就是用非典型的手法塑造典型形象,创作者所表达的观点依然是具有典型的同情心态的。反观《谁先爱上他的》,刘三莲和高裕杰的斗嘴则显得小儿科了很多,有为了喜剧桥段和娱乐效果而吵闹之嫌,这种牺牲了部分理性思辨权利的方式,带着一种小孩子过家家的幼稚感。
邱泽塑造的高裕杰比刘三莲就更弱气三分。创作者把这个角色当成是影片的高光人物来处理,让他背负着最重要的反转使命:从出场的粗俗无礼、生活散漫、事业不顺,到之后通过儿子宋呈希的视角一点点剥开他的内心,表现其对父亲宋正远的深沉的爱,到最后揭示宋正远把保险金留给爱人的真正原因;这本该是个伟光正的标竿式好人形象,但正因为高裕杰太好了,导致这种虚幻感才被放大。这种被冤枉的“正义好人”的套路,是建立在以伤害和摧毁为前提的基础上的,是建立在被极力削弱的受害者处境的基础上的。设想一下,如果高裕杰的角色置换成一个女性,无论多年前她是否率先与宋正远相恋,他们俩之间的感情是否情比金坚,宋正远和高裕杰在多年后重燃爱火的行为,一定是会被定性为出轨事件的,是要接受道德审判的。但现在由于人们在倡导、提倡同性之爱的平等,酷儿电影中的同性爱情成了最大的正义,所以影片里这样的性别设置反而削弱了主人公婚内出轨事实的道德审判感,这是一件吊诡且讽刺的事。
每一部酷儿电影诞生其背后的故事都充斥着或多或少的苦难,每一部酷儿电影所背负的社会责任和政治使命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这不代表可以允许创作者在创作过程中为了某种主义、某种观点,而强行传递伪善的价值观信息,调换人物本身的正负能量磁场。这,并不是能让酷儿题材电影进步,能让同性婚姻平权化更快到来的方式,正视并重新评估在形式婚姻中不同个体受到的影响,才是《谁先爱上他的》这样的酷儿电影子题材应有的社会担当。
不能因为创作者要将这个题材处理成喜剧形式,就削弱对抗,就避重就轻,就开始进行注意力的飘移,这是创作大方向上的整体把握。不能因为这是一个带有娱乐商业性质的酷儿题材电影,就为了更加亲民的合家欢目的而强行让故事圆满,更何况圆满的手段如此笨拙。
在这个世界酷儿电影已经发展到突破个体困惑,不局限于个体性向探索,不仅立足于单一社会平权诉求的新兴酷儿电影时代,酷儿题材电影的主题和类型呈现出细緻的分流状态,同志爱情已经不再是影片中唯一的呈现主题,酷儿元素也常被当作一种辅助性标籤夹杂在各种不同类型的电影中,去探讨不同层面的社会问题,这种酷儿电影平常化、去特殊性的尝试才是真正有益的发展方向。
“万事皆是表象”,这个故事也就讲了个表象。
三个主角,加上一个死去的人(不断出现在闪回中),都是EM福斯特所说的扁平人物,一句话就能概括。
妈妈:我命苦,我受到不公,我要拿回保险金。
“小王”:我爱他,他死了我能怎样,把他的戏排好,祭奠他。
儿子:你们这帮大人都是坏人,成天发脾气,搞不懂。
死去的爸爸:我是同性恋,但我压力大,我要一个正常的家庭……我要死啦,我还是个同性恋。
这几个人放在一起,所能发生的故事……你都能想到。这部电影也就讲了你所能想到的那些东西。
出于一种“类型自觉”,故事必然走向和解……和解得生硬无比:“小王”排了爸爸生前的戏,在他的忌日那天,然后妈妈和儿子去看了,感动了一下,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对了,还安排了“小王”的妈妈,知道了儿子是同性恋,在谢幕以后给儿子献了花。
总之,以一种大家能想象的方式,走向了大家都能想到的结局。
新奇的人物关系,并不代表着能写出新奇的故事。
有时候,老旧的人物关系,挖掘出新意,会远比“新关系老故事”要好。比如《45周年》。
同样作为”同妻闹剧”,李安的《喜宴》比这个电影高级多了。至少除了归亚蕾演的妈妈,每个人物都不那么扁平,观众也很难想象结局的走向。爸爸在机场双手举起的结局,也大大满足了观众——爱、同情,都在里面了,这么简单。
这样一比,《谁先爱上他的》里的那出话剧,是真正的闹剧。再次证明:只靠情绪推动的故事,大多速朽。
就像这个片子笑中带泪,我懂片子里的每个人,是不幸中的庆幸。
看完电影的时候,我给女票发微信说:看完了,好故事。
作为一个LGBT圈内人士,《谁先爱上他的》已经挺进我的同类型电影偏好TOP10。它与《春光乍泄》有几分相似,没有春光那么浪漫,没有那么迷离,却讲出了一个更好的故事。
这个故事通过孩子的旁白串联4起来,前半部分有些不明就里,谁是小三?谁先爱上他的……?直到阿杰到窗边点了根烟,说起他心中的一万年:
慢慢的,故事清晰了:
宋正远是大学老师,志愿帮助剧团做音乐,在17年前排练《愉快假期》期间,(几乎同时)认识了刘三莲和阿杰,剧场新人阿杰仰慕宋正远的才华,很快两人就相爱了,与此同时,可能刘三莲也爱上了宋正远。
有一天,宋正远决定去做正常人,拥有正常的婚姻、正常的妻子和孩子,于是毅然决然的离开阿杰去结婚了。直到十几年后的一个夜晚,gay吧买醉的阿杰在酒吧门口给了正在等他的宋正远一拳:这个男人死了这么多年终于回来了。原来宋正远肝癌晚期,决定在生命的尾声做自己,于是和刘三莲离婚,净身出户,来找阿杰了。
阿杰为了给宋正远治病借了高利贷,没想到换肝手术失败,还是病逝了。宋正远病逝前把他的保险受益人由儿子宋呈希改成了阿杰,以偿还巨额的高利贷。刘三莲不明真相,于是开始了保险金的争夺。于是有了儿子宋呈希住进阿杰家里偷保险金,渐渐解开他心中的疑问,以及“谁才是小三”……
这不仅是关于同志的电影,更是关于同妻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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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上面一条对导演的专访,导演坦言这个电影早期做出来的版本大家都很失望,最终还是回归一个打动人的故事,推翻了所有的逻辑进行重新剪辑,回归故事本身,回归每个演员最动人的表演,才有了最终的作品。在此致谢主创团队。
下面说说标题----“很不幸,片中的人物我都懂”。对了,本文只是我个人对电影中人物的切实联想和有感而发,必然是很主观的。
对于很多的苦难,希望你是因为同理心而懂它,而不是正在经历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少再以对错、好坏去判断人和事。电影的中也一样,他们都没错,他们都很可怜。
宋正远。
宋正远是很“典型”的传统中华文化里的同志,他深柜,纠结,甚至不敢去爱。他必须扮演父母的好儿子,正常的去工作、结婚、生子,直到死神来敲门,才有勇气在最后的时间做自己。儿子、丈夫、父亲、爱人这些角色里,宋正远扮演的最好的,应该是儿子了。
“孝”,古往今来被认为是儒家文化的精髓,是做人的根源,如果一个人不孝,那他便不是人。孝植入了历代绝大部分中国人的中枢神经系统,无法突破它。而我们这一代人要孝顺的父母,他们绝大部分人都只知道同性恋就是变态。要孝顺?我们就不能变态。
我不想变成下一个宋正远。今天是大年初一,这个春节我没有回家过年,而是选择留在漂泊的北京,哪怕孤独、哪怕除夕夜连外卖都吃不上。父母安排的相亲,好像拒绝的理由已经用完了;亲戚们关于为什么还是没有男朋友的夺命100问,和异性恋网友遭遇到的还能愉快吐槽真的不是一回事。然而我不能出柜,保守的父母年纪正在越来越大,出柜的后果是这个家庭无法承受的。然而我更不能结婚,为了名义上的正常婚姻而去形婚、骗婚,牺牲自己和他人的幸福,这更是不可能的。
这个问题目前仍旧无解。从宏观的角度来说,我们倡导LGBT人士可以与家人良好沟通,获得家人的理解与支持;微观角度来说,真的让你去面对这个难题,很难。
刘三莲。
刘三莲是中国2000万同妻里的一个。年轻时爱上宋正远,结婚生子,生完孩子后没了性生活,没想到老公竟然是同性恋。啊,同妻,沉重的话题,背后是多少悲剧。她们是男同志做个“正常男人”的道具,是传宗接代的机器,是掩人耳目的掩体。
她们的青春献给了硬不起来的老公,数十年如一日的面对老公的性冷淡、冷暴力,偶尔还能收到老公出轨男人的surprise……写到这里我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这个恶性循环还要进行多少个年头:男孩发现自己是gay→选择隐瞒→做个正常人结婚→生完孩子完成任务→冷淡妻子→外面约炮、出轨…快终止这样的恶性循环吧。
刘三莲对儿子诉的苦都是真的,为了这个家,自己勤勤恳恳省吃俭用,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片中有个细节是她在剧场和阿杰、宋呈希当众交锋后,儿子的不理解让她很痛苦于是去便利店买醉,挑了个洋酒,收银员小哥说1000(新台币),镜头切换后她正在喝一瓶米酒……这种失去理智而买醉的时刻,她仍旧在省钱,想着送儿子出国念书。
追讨保险金既是无奈也是不甘心。要一次次的在各种场合重复老公是个同性恋,死前出轨男人这样的真相真的太残酷。保险金偏偏给了这个不争不抢就拥有一切的男人,从谎言里惊醒的刘三莲不服。十几年的婚姻,一句“我喜欢男人”就game over了?刘三莲无法接受。
刘三莲的性格简直和我妈一模一样。宋呈希讨厌的饭桌也是我童年的噩梦。我妈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为这个家付出,也和刘三莲这么瘦。她们内心的压力很大,而饭桌是一个发泄的好场景,从小到大的饭桌,充满了老妈的喋喋不休,充满了老爸的不耐烦。宋呈希说他想去加拿大摆脱刘三莲,而我则独自北漂,再辛苦也不要回去,我爸呢,更是远在非洲大陆,实力摆脱我妈的唠叨。我内心很理解、同情我的母亲,但是行动上我却无法和她好好相处。世界上的悲剧为什么这么多?
阿杰。
刘三莲不知道宋正远为什么喜欢这个整天跟磕药了似的的男子。但我们知道。阿杰与宋正远的CP有点像《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年轻的男孩被年长的男子所吸引,他们之间除了性,还有一种古希腊式的男子之爱。为了安抚宋正远掉头发,自己也跟着剃头发;为了给他换肝,就去借高利贷;宋正远都死了,他没缓过劲来还去医院送小笼包……阿杰对待自己的梦想很认真,卖掉摩托车接着演,腿都断了也要演,甚至还有一口气他都要演。这样的男子,为何不喜欢呢?
阿杰好可怜,我想抱抱他。深爱的人突然离开,这种痛只有经历过才懂,而我们阿杰,经历了两次。第一次离开,他去偷偷看了宋正远的婚礼,强颜欢笑;第二次的离开,他留着宋正远的睡衣,留着他看一半的书。这个情节让我想起《断背山》的最后一幕,Jack的衣柜上挂着Ennis当年沾着血迹的牛仔衬衣。
关于宋正远第一次的离开,若干年前也曾是我的故事里的情节。只记得那时的自己撕心裂肺的哭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悲伤?可能因为这样才显得幸福的幸&福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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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毕竟是电影,有适当的冲突,也有happy ending。片中也有些细节没有处理到位,比如宋正远和阿杰分手的时候台词太僵硬,且不符合逻辑,宋正远离开时说的话应该是他们刚聊分手时说的;宋呈希有几个镜头脸上有伤,大致因为剪辑的缘故没有了铺垫;片尾阿杰妈妈的转变太突然,过于为了结尾而服务;以及宋正远的形象塑造缺乏特点,太脸谱化,他不是宋正远,而是中国千万的男同志……瑕不掩瑜,仍旧是个好电影。
隔壁高举LGBTQ大旗的《性爱自修室》第一集就有一句台词惊到我:“你知道恐同是2008年的事了,对吗?现在已经不流行了。”
然鹅,国情不一样。我很认同本片的观点----不打扰是最好的祝福。中肯的说, 一个同性恋者对异性恋者强行灌输多元性论,和异性恋者强行说同性恋是变态,本质上没什么差别。
不奢望父母那代人可以理解并接受同性恋,毕竟他们从出生到成熟到认知固化的过程中,没有什么渠道可以丰富认知,毕竟他们接收的信息都是被仔细审查、严重过滤的。只希望我们这代人,互联网原住民,对这个世界可以有更多元的认知,在我们步入中年后,可以从容接受下一代人展现的丰富个性,这样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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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阿杰真的好好哦又纯又欲又热烈,宋正远这个骗婚gay凭什么被他爱啦!
“为什么我喜欢你会让她难过?”被邱泽那一刻的眼神击碎,他的表演太好了。用玩世不恭的态度对抗爱人死后的生活,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他血淋淋的痛苦。几条故事线的来回穿插有条不紊,他们困在自己的同志身份里,同样在困局里的几个人却因此为纽带有了一种疏远又亲密、脆弱又有力的联系,我想这不仅是他们的故事。最后他用一场残缺的舞台剧完成自己身份与“敌人”的和解,在零星的掌声中泪流满面,我也是。
刘三莲崩溃发神经的样子,和我妈真的好像……
暂定2018华语最佳,本以为会是电视剧拍法,却不料蒙太奇用得如此炉火纯青,欢笑与泪水随着回忆与现实不断切换,心绪也如同翻江倒海般瞬间汹涌。一个好像只为了钱,一个人好像只为了情,可其实都是因为爱,身不在场的人留下了心结,最后用一场无需多言的表演而全部化解。不想说邱泽撑起了全片,因为每个人都足够出彩,但他自然不做作的表演,确实让这个本就丰富的角色更富有层次。即便金马大包大揽我也不会觉得意外,感谢台湾,让华语电影在这一题材上从未缺席。
对着香炉说酒话,对着爱人剪头发,对着屏幕乱涂鸦,三个去不成巴厘岛的人,一起对着风铃心乱如麻。谁先爱上谁,谁先放下谁,谁用十几年的光阴去捕捉一瞬间的美,谁用一万年的心碎去留住流星的泪水。考试可以去补习,爱情没办法学会。这不太正常的电影,让不太正常的我们,突然有一瞬间变得正常了一点。
故事如果顺叙的话会更感人,但插叙也带来了各种虐心抓马效果。小三不是小三,邱泽饰演的“小王”足以成为同志电影的年度人物,他的温柔、霸道、专情、撒娇,是对同志狐狸精的最好正名。爱的先来后到也许并不重要,不信你听巴厘岛...
三莲被欺骗十年,小王隐藏爱十年,爱好强大啊,恨根本不算什么,三莲恨小王几个月就不恨了。其实,你讨厌的其实是你的无能为力,你不怕受伤只害怕一切都是假的。所以啊,要去爱!!
全电影唯一的坏人死掉了。
👦:“媽媽說,互不打攪就是最好的祝福。”
永远永远永远不要作那种执着于自己为一个男人和家庭付出多少的女人。你的委曲求全换不来皆大欢喜,没人有罪,也没人叫你牺牲,更没人会感动
电影的重点在“刘三莲”,是借同性恋议题讨论普遍的社会结构问题:婚姻的意义、女性的存在与诉求、亲子关系、“陌生人”相处等。影调轻松诙谐是好事,不夸大苦难又不渲染大爱是生活常态。但正是这样,影片可能会踩到雷区,即同妻的生存处境。比如影片女主,出于“阶级跃升”的原因,她在丈夫出轨男人的时候将自己变得下流;将自己的全部献给儿子,但还是整日哭闹,家宅不宁。那么如果她老公是(正常地)出轨女人,她的命运会是怎样的?老公爱上别的男人和出轨别的女人,不一样在哪?这些成为习俗的认知隐含了多少被第三方编码的预设?婚姻制度的异性恋矩阵,是如何迫使同性恋欺骗女性结婚,导致同妻?婚姻权利惠及所有性/别就是要破除这些迷思。让我们思考在第三方尊重两人道德情境的情况下,社会未来会怎么发展。
终于看到一部不矫情、不沉溺、不煽情的台湾LGBT电影了,大大方方,磊磊落落,就像每天的日常生活,挺正常的,是爱都不容易,不管是谁先爱上谁,不论是同性还是异性。用孩子的视角,带着卡通色彩和喜剧元素去拍一个同志题材,挺巧的,至少不沉闷,不晦暗,不肉欲,不丧到底,剧本不错,演员也真的挺有个人魅力。
邱泽真的太会放电了,想被他用最渣的方式狠狠地玩弄一个月(最多一个月,长了我玩不起
“我只有一个小问题,都是假的吗?”
一萬年就是 當有一個人 想當正常人 然後離開了你 從那一天開始 之後的每一天 就是一萬年
单论立意和意义就至少是年度华语五佳,毕竟探讨伦理和道德、同性和异性、家庭和真爱的华语片太少了,上一部还是25年前的《喜宴》。《谁先爱上他的》整体不见得比《药神》好,但单论完成度还略胜一筹,因为后者仍然进行了自我审查,而前者则创作更为自由和大胆,里面探讨的很多问题都要么是华语片不敢说的,要么是总是逃避的。刘三莲“告密”的确可恨,但这是不是侧面反映了仍然有很多人歧视同性恋?所以很多人不敢出柜。宋正远骗婚也的确不对,但如果人们对同性恋更加包容,是不是悲剧就不会发生?二刷时第12分钟阿杰习惯性地去医院给宋正远送早餐,才突然想起来他已经去世,随后又故作镇定,假装很坚强,这一幕实在太催泪。而母亲接受儿子则最治愈,这样一个看似最顽固、最保守的老人都能接受自己的亲生儿子是同性恋,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3.5。这部电影的母题放在所有华人地区都显得难能可贵,因为这是一个东方社会中不常被拿出来讲的故事;因此也仅在东方社会,这个故事才会发出不一样的光彩。家庭与爱情,伦理与金钱,无论这些问题如何纠缠,最终触动我们的,终将是发自人心底的那一丝善意和良知。到底谁先爱上他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始终不会放弃那颗渴望爱与被爱的、滚烫的心。邱泽的高光时刻颇为惊艳,金马影帝,我押他。
精彩绝伦!以少年的旁白做干扰项,看的过程中也就跟随他的视角,慢慢发现种种猜测都不是事实,最终回归到人性本善。电影叙事奇巧,闪回场景总是不遵循常规,该用到的时候任意切入,除了让电影的情节显得紧凑外,很多事情的经过和原委也通过它讲得特别明白。这部电影包含一个动人的同志爱情故事、一个女性获得完整角色弧的故事、一个母子之间从针锋相对到相互谅解的故事、一个对同志感情认同的故事。电影中的角色不多,但每个角色都要处理各种关系,比如谢盈萱,要处理母子间、夫妻间、原配和小王(小三指女性第三者,男的多一根,所以叫小王)间的关系,同理邱泽饰演的“小王”也要处理很多关系,所以两位男女主演都很有戏,这次金马最佳男女主他俩至少会有一个。
導比較偏電視感,徐譽庭和呂蒔媛劇本是重心。幾番母子情敵過招趣味十足。雖覺第三幕戲中戲與情感結合力稍有不足。但也是不錯通俗劇了。謝盈萱(同妻)與邱澤(情人)選的好,尤其謝,終於等到電影女主角機會。出場必吸睛,神經質暴躁師奶,內裡也只是個被傷透的人。她說"一點點..都沒有嗎"那段太揪心...
徐誉庭与吕蒔媛两位女性编剧交出了极为扎实、细腻的剧本。谁先爱上他的,还是谁先上的?这个命题摆在了“病故深柜灵魂男主”的儿子面前。面对为了争夺保险金几近崩溃的母亲,面对母亲口中夺夫夺金的男小三,儿子一步步体会到母亲、“男继母”因为一个情感游移男人带来的无数痛苦。LGBTQ是本片的探讨核心,但传达的却是属于每个普通人的情感困境,处理得颇为出色。